親愛的女兒靖忻:
去年妳剛過六歲生日不久,便突然收到太婆離世的消息,那是妳第一次經歷親人的死亡。當我帶妳到靈堂向太婆告別的時候,確實很擔心妳的情緒。幸好有信仰令妳比較容易接受,妳平靜地問我:「太婆是否在天堂等待我們?」回想起來,遺憾我不早些教導妳怎樣應對離別與死亡。我並非對此話題有避忌,而是不知如何展開討論,讓妳明白。
若非近年MWYO青年辦公室推動生死教育項目,我並不意會到自小練習失去的重要性。事實上,海外研究指出及早提供適當的生死教育,有助青少年以積極和正向的態度生活,提升生命的意義和滿意度;增加同理心,多關心和善待別人;紓緩對死亡的負面情緒,減少焦慮。相反缺乏適當的生死教育,可能引致抑鬱和焦慮,甚至出現自殘、自殺或他殺等情況。
或許加強生死教育是能夠減少青少年罹患情緒病和自殺的政策措施之一,但是香港的生死教育仍處於起步階段,有很大的發展空間。為此MWYO聯同香港生死學協會,透過問卷了解中學生對生死的看法,並以對話模式探討離別、死亡及生命意義。我們在兩間中學共收到277份問卷,以及與26位學生對話。
問卷發現部分學生對生活感到無意義,對死亡有較強烈的恐懼和擔憂。值得留意的是,分析發現心理健康和生命意義兩者有關連,當學生心理健康自評分數越低,生命意義平均分越低。我們相信,如引導學生對生命有正向思維,能提升其心理健康水平,反之亦然。
我們亦從對話活動觀察到學生藉着探討離別和死亡去反思生命,例如有學生覺得:「生命係好重要嘅嘢,唔知道會唔會有第二次,唔知佢嘅長短。唯一知道嘅係喺生命當中體會唔同嘅嘢,就好似幫助別人,即係將我學到嘅嘢儘量去幫佢哋。」除了關心別人,學生亦表示:「最想做自己鍾意嘅嘢⋯⋯我想活出自己,活得精彩。」也有學生分享:「現階段想學業有進步,有自己嘅目標去完成⋯⋯而有健康嘅身體先可以學習。」在維持健康方面,有同學坦承:「成日通宵⋯⋯喺個過程都儘量休息下,唔好做殘個身體。」更有學生答應:「要孝順父母,每個月抽啲時間陪下佢哋,等佢哋唔好咁孤獨。」
參與此項目的老師非常認同生死教育的重要性,既然無法避免死亡,便應該提早給予學生正確引導。可惜學校的人力和資源不足,老師也不善於教授生死題目。加上議題不受社會重視,政府及其他機構的相關資助甚少。我們在九月發表《香港中學生看生死研究》報告,整理問卷結果、對話效果,以及提出以下政策建議:
一) 教育局應修訂《價值觀教育課程架構》內容,加強離別以至死亡的元素;並制訂指引,涵蓋更多元、互動、深入探討生死教育的內容和方法。待社會接受程度更高之時,可將生命教育改為生死教育;
二) 為有意推行生死教育的老師提供針對性的培訓,形式可先以工作坊或講座開始,由政府資助專業團體舉辦。政府更可資助大專院校增設生死教育課程,讓準老師選修;
三) 現時由政府或其他團體推出的相關資助項目,可將內容和範圍由生命教育擴展至生死教育,讓學校和專業團體可申請。例如「優質教育基金」可增加生死教育為優先考慮主題,或在現有「正面價值觀」主題下明確包括生死課題。
我們留意到政府近年致力培育青少年的正向思维,而生死教育正正可以加強他們的正向思維,並提升其精神健康,故此希望政府能採納建議。
其後我們於10月舉辦為期四天的公眾活動《練習失去-生死教育展覽》,目的是透過工作坊讓前線老師和社工認識坊間一些推動生死教育的項目,以帶入日常工作中和青少年一起討論生命價值;透過展覽、導賞團、十多份關於失去的分享作品,讓公眾明白失去和死亡的話題並不是忌諱,大家可以公開地處理自己的哀傷。有時候把心底話說出來,更能夠紓緩傷痛,以致減少治癒時間。
多謝靖忻在展覽的其中一天擔任小義工。我亦趁機與妳分享,每個人的成長過程中,無可避免會經歷失去,無論是身邊的人或事物。妳會感到傷心和憤怒,但同時學懂珍惜。記得在場有一位媽媽一直聆聽我們的對話,更問我應怎樣教導小朋友面對失去?我告訴她,小朋友總會試過不見了心愛的擦膠、幼稚園畢業後和同學分別,甚至家裏的植物枯萎了。作為家長,我們要打破所謂的禁忌,把握機會由淺入深與小朋友討論發生的事、關心他們的感受、陪伴其練習失去。
阿女,上星期臨睡前,妳忽然問我為何人會死亡?我即時的反應是很理性地回答妳:「人的身體會因為生病、意外、年老等原因不再發揮功能,醫生也幫不了忙。」想不到妳竟然回應:「還有的是天父希望我們知道人的時間有限,故此要更加愛錫爸爸媽媽,對同學好些。」我很欣慰,我們家的生死教育已經開始了。
愛妳的母親上
2024年12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