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張偉國、羅永生、曾卓然、譚家齊
細訴傳奇人物的風雲事跡,重新認識中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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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世紀末的安納托利亞高原夜幕低垂,群星漫天。傳說在一個靜謐之夜,年輕的部族酋長奧斯曼正酣眠於德高望重的長者——埃德巴利(Sheikh Edebali)的家中。睡夢之中,奧斯曼眼前出現了一幅奇異景象:他看見一輪皎潔的新月自埃德巴利長者的胸膛冉冉升起,發出柔和銀輝,隨後這彎彎新月徐徐飄移,進入了奧斯曼自己的胸膛不見了。緊接著,一棵枝繁葉茂的參天大樹從他體內拔地而起,其根基紮於奧斯曼的肚臍眼,樹冠卻高聳雲霄。繁茂的枝椏向四方延展,投下的巨大樹蔭覆蓋了亞非歐三洲的大地。樹下群山聳立,每座山麓都有清泉噴湧而出,溪流縱橫形成江河湖海。有人在河邊耕種灌溉,有人在山間放牧牛羊,還有人驅船行舟,遠渡重洋。奧斯曼從夢中驚醒,局促卻難掩激動地將夢境細節告訴了埃德巴利長者。長者聞之莞爾一笑,旋即從容詮釋道:「奧斯曼,我的孩子,恭喜你,安拉已將帝王之位賜予你與你的後代」 (「奧斯曼,我的孩子,恭喜你,因為安拉已將帝王之職賜予你和你的後代」)。事後不久,奧斯曼迎娶了長者的女兒馬勒胡恩(Malhun),彷彿印證了夢中神諭。從此這個充滿神聖寓意的「奧斯曼之夢」(Osman’s Dream)成為奧斯曼家族世代相傳的開疆神話,支撐起王朝未來六個世紀統治合法性的不朽基石。後世史家不禁評道:“The Early Ottomans… empire began quite literally with a dream.” (「對早期奧斯曼人而言,他們的帝國從字面意義上確實始於一場夢境。」)。
然而,傳奇的夢境背後,是殘酷現實中的亂世黎明。十三世紀末,昔日橫亙安納托利亞的魯姆塞爾柱蘇丹國業已崩潰瓦解,在蒙古征服者的沖擊下支離破碎。安納托利亞半島土地上群雄並起,割據林立,大小突厥貝伊(地方領主)各據一方,其中既有卡拉曼、贊吉這樣的強鄰勁敵,也夾雜著拜占庭帝國殘存勢力的零星州鎮。一片權力真空與動蕩之中,游牧傳統與伊斯蘭信仰交織孕育出獨特的「加齊」(Ghazi)精神——即為聖戰而生、捍衛伊斯蘭邊疆的戰士之道。年輕的奧斯曼一世(Osman Gazi, 約1258–1326)便是在這樣的大時代背景下崛起的邊疆酋長。他的父親埃爾圖魯爾(Ertuğrul)本是塞爾柱人的一名部族長,早年率族人在安納托利亞西北的比提尼亞地區覓得根據地。奧斯曼繼承父志,在弱肉強食的亂世中憑藉軍事天賦和高超智慧奠定了屬於自己的基業。據奧斯曼時代的傳說,他曾在一次戰鬥中擊敗強敵,獲得一把象徵統治權威的寶劍;也有史料稱他1317年前後開始圍攻拜占庭重鎮布爾薩(Bursa)。雖然奧斯曼晚年未能親眼見證布爾薩陷落,但他透過源源不絕的武力突襲與征戰,不斷蠶食拜占庭在小亞細亞的領土,在比提尼亞山區站穩了腳跟。最關鍵的是,奧斯曼成功將麾下的部族武士凝聚成為一支信仰篤定又英勇善戰的加齊軍隊。他以聖戰將士的姿態自我期許,激勵追隨者為真主與榮耀而戰,使原本渙散的部眾擁有了共同的理想信念。正如20世紀奧地利東方學者維特克(Paul Wittek)提出的「加齊論」所描述的:奧斯曼等早期領袖被塑造為“fanatic warriors of Islam… warfare against their Christian neighbours was the principal factor of their political practice” (「狂熱的伊斯蘭戰士……與周邊基督徒的戰爭是其政治活動的主要動力」)。無論這種觀點是否有所偏頗,無可否認奧斯曼及其戰友們正是憑藉高舉“聖戰者”旗幟,才在亂世中贏得了周邊穆斯林群體的擁護和支持,為日後的宏圖奠定了精神底色。
公元1299年前後,奧斯曼一世正式脫離對名存實亡的魯姆蘇丹的臣屬關係,自立為巴依(Bey,領主),開創了後世稱之為奧斯曼帝國的國家雛形。翌年,他在尼科米底亞附近與拜占庭軍隊交戰,史稱巴菲烏斯會戰(Battle of Bapheus, 1302)。奧斯曼的勇士們以靈活騎射大敗拜占庭重裝騎兵,斬獲頗豐,這場勝利標誌著奧斯曼公國的實質獨立和迅速崛起,也讓拜占庭帝國腹背受敵、元氣大傷。奧斯曼乘勢攻略周邊比提尼亞地區的拜占庭城寨,如耶寧謝希爾(Yenişehir)等地陸續易幟。奧斯曼晚年時在安納托利亞西北已建立起一塊穩固的領地,國號正是以他的名字命名。據一部十五世紀奧斯曼編年史記載,在奧斯曼去世前,他語重心長地囑託幼子奧爾汗(Orhan)接班,並將勝利的旗幟和傳國寶劍授予他,象徵著王朝薪火相傳的開端。儘管此類細節帶有傳說色彩,但奧斯曼一世作為帝國奠基者的地位毋庸置疑。他以亂世英雄之姿,憑藉夢想與利劍,在安納托利亞亂局中開創出一片新天地。正是在他的帶領下,一個僅有數千人的小公國逐步誕生,並蓄勢待發,準備展開日後震驚世界的擴張。